在不绝的鞭炮声中,周卫国迎来了他在虎头山的第一个春节。
传统毕竟是传统,哪怕在这种战争年代,百姓们也还是要过日子的,何况有了八路军的保护,城里鬼子的威胁,也已经开始渐渐变得遥远。
虽然家家户户都是喜笑颜开,战士们也都笑意盈盈,但天黑下来之后,周卫国却突然感到了孤独!
五年前那个正月初一的夜晚,小雅不就在陪着父亲过完除夕后从苏州赶回南京看望自己吗?
不过,那一晚的鞭炮声比现在要响。
周卫国不由支起了窗户,冷风顿时扑面而来。
周卫国却没有感觉到寒冷,只是透过支起的窗户凝视着漆黑的夜空,喃喃道:“小雅,今天又是大年初一,你现在是在陪着伯父伯母吗?”
话说完,眼泪已无声地顺着他的眼角流下。
良久,周卫国收回了目光,轻轻从桌边取了张纸,拿起笔,蘸了墨之后,在纸上写下:“十年生死两茫茫……”
写完这首《江城子》后,周卫国深吸一口气,闭上了双眼,过了好一会,才再次睁开眼,起身将这张纸贴在了身后的墙上。
查哨回来的李勇刚进连部习惯性地脱下外衣后就不禁打了个冷战,仔细一看,才发现窗户已经打开,立刻数落道:“我说怎么屋里跟屋外一样冷!老周,你就算身体好也用不着大冬天开着窗啊!”
说着,走过去把窗户放了下来,又闩紧,这才注意到墙上多出了一张写有字的纸,忍不住举起油灯照着念了起来。
念到一半,李勇就停了下来。
李勇以前虽然书读得少,好歹也识字,而且这段时间跟着周卫国也学了不少文化,这首词里隐含着的悲伤还是能明白的,想起上次陈怡的只言片语,心中多少也明白了几分,不由叹了口气,放下了油灯。
周卫国低声问道:“警戒哨都布置好了吗?”
李勇点头说:“老周你放心,从石门口到里垄村的路上,我们都布满了地雷!从里垄村到阳村,每隔不到一里我们就有一个双人潜伏哨,村口对面的山顶也有一个潜伏哨,村口各有一个明哨和暗哨,后山也有我们的暗哨。
我早跟战士们交了底,为了让乡亲们过好年,我们这些当兵的就算睡不了觉也是应该的!战士们休息都不脱衣服,武器弹药也随时准备着!乡亲们撤退的路线我们也已预先安排好。
一旦发生情况,不用三分钟,全连就可以进入战斗状态!同时可以开始掩护老乡撤退!上午陈连长也派人通知了我们,说他的警戒哨已经放到了骑风口!鬼子根本就别想偷摸进山!”
周卫国点了点头,说:“这就好。
”
随即冷冷道:“鬼子如果连年都不让我们过好,我就让他们一整年难过!”
鬼子似乎也听见了周卫国的话,竟真的没有派人进山骚扰!
所以这个春节,就这样平静地过去。
虎头山的村民们并不知道,为了让大家过好这个年,独立团各部队从腊月二十八到正月十五一直都保持着一级战备!
出了正月,严寒渐渐过去。
群山开始变绿,各种红的、紫的、黄的……叫得出名叫不出名的花开遍了山野。
树梢头,开始出现鸟儿的歌唱;山坡上,已经有了牧童的笛声;草丛中,时不时可以看见串出的野兔……
就连吹过的微风,都带着春天的味道。
这一天,周卫国正给战士们上文化课,李勇突然从连部跑了过来,把周卫国拉到一边,微笑着说:“老周,有人在连部等你。
”
周卫国立刻问道:“谁来了?”
李勇笑着说:“你猜猜?”
周卫国一皱眉,说:“不猜,有话快说!”
李勇笑道:“你瞧瞧,什么时候变成这么急性子了?你自己去连部看看不就知道了?”
周卫国恨恨地说:“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看我不给你好看!”
说完,直奔连部。
李勇正笑吟吟地看着周卫国远去的背影,杨大力突然凑了过来,好奇地问道:“指导员,谁来了?”
李勇脸一沉,说:“去去去!哪这么爱打听?学文化去!”
杨大力翘着嘴说:“连长都走了,谁教俺们学文化?”
周卫国还没走到连部,远远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陈怡的警卫员小刘,立刻知道谁来了,也顿时明白李勇的表情为何这么古怪。
走近后,小刘也看见他了,赶紧立正向他敬礼。
周卫国微笑着回礼后低声问道:“是不是你们陈乡长来了?”
小刘摇了摇头,说:“不是!”
脸上神情却有些古怪。
周卫国愣了愣,小刘是陈怡的警卫员,如果来的不是陈怡,那会是谁?
小刘眨眨眼说:“周连长,您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?”
周卫国笑笑,推门进了连部,小刘在身后轻轻把门带上了。
一进门,只见屋里桌边正坐着一个人,不是陈怡还会是谁?
见周卫国进来,陈怡立刻起身,说:“学长,我告诉李指导员别打扰你的……”
周卫国笑道:“哦,没事,我刚刚正在给战士们上文化课呢!”
陈怡点头道:“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学长的部队打仗这么厉害!我想,军人的文化素质也是一种无形的战斗力吧?”
周卫国立刻对这小师妹刮目相看,一个从未接触过军事的女子能有这般见识可不简单!
见周卫国盯着自己看,陈怡不由低声道:“学长,你看什么呢?”
周卫国一愣,随即笑了,说:“我是怕认错人,所以仔细看看你。
”
陈怡讶道:“这话好没来由啊?”
周卫国接口道:“有来由!”
陈怡想了想,摇了摇头说:“我还是不明白。
”
周卫国笑道:“我在门口看见你的警卫员小刘了,我问是不是陈乡长来了,这小子竟敢骗我说不是!所以我现在才要仔细看看清楚啊!”
陈怡抿嘴笑道:“小刘可没有说错!陈乡长的确没来啊!”
周卫国糊涂了,说:“你没来?那现在跟我说话的是谁?”
陈怡板着脸说:“现在跟你说话的,是新成立的涞阳县人民政府陈县长!”
她特意将“县长”两字咬得异常清楚!
周卫国先是一愣,随即笑道:“哦!原来是你升官了!好啊!都说‘官大一级,排场登天’,你倒真是名副其实啊!”
陈怡微笑道:“只是跟学长开个玩笑也不可以么?”
周卫国连连点头,说:“可以!当然可以!你这么优秀,只当个乡长的确太委屈了!”
陈怡笑道:“学长这么优秀,只当个连长也一样委屈了呀!”
两人一起大笑。
笑过之后,陈怡说道:“学长,你还记得和我们一起北上的学生里有个叫张楚的吧?”
周卫国想了想,说:“哦,记起来了,就是那个上海圣约翰大学的学生吧?”
陈怡点头道:“是啊!他因为在下塘乡工作出色,这次当上了新成立的涞阳县委**,还是我的上级呢!”
周卫国连连点头道:“看来他倒是个实干家!这样的人才,只要有了发挥的空间,总归是要脱颖而出的!”
陈怡笑道:“学长如果愿意,肯定可以做得比他更好!只是学长不是党员……”
周卫国立刻苦笑摇头,说:“我这个人,打打仗还行,其他的,就两眼一摸黑了!”
陈怡突然说道:“学长,要不我介绍你入党吧?”
周卫国一愣,说:“入党?”
随即苦笑道:“像我这种大老粗?免了吧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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